0080试述陆宗达先生之《说文解字》研究.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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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0试述陆宗达先生之《说文解字》研究
不為所役亦師古,不畔其規盡趨新
——試述陸宗達先生之《說文解字》研究
(首發)
何立民
復旦大學古籍所
[內容提要]:
本文從成果、創見、特點及方法等角度,細致研讀《陸宗達語言學論文集》等著作,系統總結穎明先生有關《說文》研究的情況。
認為,先生繼承章黃學術,謹慎著述,吸收眾家之長,推進《說文》研究,促進訓詁學復興與科學化;先生研討《說文》之論,語言通俗,思路明晰,舉例準確,論述精當,於《說文》引介、普及工作,貢獻卓著,堪稱翹楚;先生“刻苦為人,殷勤傳學”,注重研習法之傳授,裨益後學,功在學術,利在傳承;先生桃李滿天下,王寧、許嘉璐、宋永培、李國英諸先生,均業有所成,學有專長,必將繼續推動《說文》學向更深、更高程度演進。
[關鍵詞]:
陸宗達《說文》研究成果創新
陸宗達先生,字穎明,又字穎民,祖籍浙江慈溪,1928年畢業於北京大學國文系。
追隨蘄春黃季剛先生,登堂入室,研習“語言文字之學”,與太老師武進徐鳴謙先生、廣濟劉博平先生、衡陽馬宗霍先生、蘄春黃耀先先生、青陽洪自明先生、郫縣殷石臞先生等,並爲章黃學派之傳人,與歙縣吳檢齋等先生,過從甚密,亦師亦友,相得益彰。
先後任北京師範大學教授、中國訓詁學研究會會長等職。
先生研究方向,集於訓詁、《說文》、語源、音韻;代表作有《訓詁簡鯩》、《訓詁方法論》(與王寧先生合作)、《說文解字通論》、《現代漢語語法》(與俞敏先生合作)。
先生深承季剛先生文字、音韻、訓詁之學,且廣大之;深緒季剛先生謹慎著述之風,注重積累,以質取勝;先生上接章黃之學,爲傳統小學之現代化、訓詁學之復興,作出不朽之勛業。
穎明先生曰:
“《說文》之學是‘小學’中成果極豐極嘉的一個部門,我的老師黃季剛先生又特別精於此學,因此,我多年的研究都是把《說文》作為中心的。
”由此亦見,《說文解字》研究,堪稱先生研究之重心、論著之精粹。
穎明先生之《說文》研究,先生受業弟子,如海寧王寧先生、淮安許嘉璐先生、雅安宋永培先生等,均有闡發。
許嘉璐先生曰:
“季剛先生門下各位先生均得老師之一體:
劉賾:
音韻;駱鴻凱:
《選》學;穎師(即穎明陸先生):
《說文》;殷孟倫:
《雅》學;范文瀾:
《文心雕龍》;洪誠:
《禮》學。
”王寧先生亦指出“(穎明先生)在《說文》研究上獨樹一幟,他的《說文解字通論》是當代我國第一部《說文》研究的通論性著作,他的《說文》研究極有特色,是當之無愧的《說文》學大師”;“以《說文》爲中心進行文字、訓詁研究,是傳統語言文字學入門與深化的正確途徑。
”張標先生《20世紀<說文>學流別考論》一書,其“後編”第一章名曰“述中有作的新傳統派”,即為總結、彰顯陸先生、王寧先生等《說文》學研究而來。
張先生此著,自學術傳承、研究方法、理論貢獻、不足之處等四方面,系統分析陸王之學,與宋永培先生文,並為深入、全面研討之作。
後來,穎明先生孫陸昕先生等,對此亦有闡發,本文在仔細研讀《陸宗達語言學論文集》、《說文解字通論》等著作及前輩時賢成果之上,擬從成果、創見、特點等角度論述之。
學術惇實,德行絕人——穎明先生《說文》研究之成果與創見
穎明先生少入季剛先生門下,與先生從子耀先(即黃焯)研習文字、音韻、訓詁之學,成果顯赫。
深受季剛先生影響,對“小學”諸書,幾可成誦,極為精熟。
其中,《說文》堪稱研習之“主中之主”。
穎明先生亦曰:
“我對訓詁學的研究,以《說文解字》為中心。
”
穎明先生專論《說文》最關鍵者,當為《說文解字通論》。
先生生前大量論文,如《介紹許慎的<說文解字>》、《<說文解字>的價值和功用》、《論<說文解字>》、《<說文解字>的文字與說解》、《<說文解字>及其在文獻閱讀中的應用》、《<說文>簡述》、《<說文解字>與訓詁學》、《<說文解字>“讀若”的訓詁意義》、《我與<說文>》、《重修許慎墓碑記》等,亦為闡發《說文》而作。
另外,先生《訓詁簡論》、《訓詁學方法論》、《訓詁與訓詁學》以及《六書簡論》、《漢字的產生和發展》、《從段玉裁的<說文解字注>談起》、《因聲求義論》、《<說文>“讀若”的訓詁意義》、《淺論傳統字源學》、《文字的貯存與使用》、《基礎與專攻——從黃侃師學習<說文解字>的體會》、《我所見到的黃季剛先生》、《黃侃先生的生平及其學術》等,亦多有論述《說文》者。
概而言之,先生論《說文》之成果與創見如下:
一曰闡釋《說文》之寫作目的、編排體例。
關於《說文》之寫作目的,學者多從東漢獨特之政治、學術背景考慮,此角度甚當。
穎明先生亦自東漢古文經學復興、今文經衰微之特殊背景入手,指出:
作為古文經學大師,許慎作《說文》之主要目的,在於說經、解經,為當時盛行之古文經學服務,為當時政治服務,以達到“為實”之目的。
另外,如何界定《說文》之性質,學術界有不同說解。
或“小學名著”,或“文字學著作”,或“訓詁學著作”,或“字典之淵藪”等等,不一而足。
穎明先生認為:
《說文》不僅為第一部分析字形、說解字義、辨識聲讀之字典,更為古文家說經、解經之專著(僅僅借用字典形式而已),還是一部漢民族風格“文獻語言學”之創始著作。
關於《說文》體例,一般多討論“分別部居”、“據形系聯”、“六書分析”等內容,穎明先生根據研究,體例歸納如下:
“偏旁編定文字”、“訓詁源自實際語言”、“六書闡釋字形結構”、“形聲與讀若用以釋義標音”、“形義、音義相依之法則”、“意勢、文字、孳易歸納字形發展規律”。
二曰闡釋“六書”之轉注、假借。
關於“六書”,歷來多有爭論,轉注、假借,更是歧義錯見,眾說紛紜。
穎明先生以為,整體言之,“六書”仍為“造字法則”;其中,前四書(即象形、指事、形聲、會意)為字形結構分析之法(或字形結構原則)。
關於轉注,歧議較多,裘錫圭先生用“轉變字形方向之造字法”、“部首與部中字之關系”、“文字轉音表示他義”、“詞義引申”、“語言孳乳”等九種說法,準確予以概括。
穎明先生當屬裘先生所指第九種,即“反映語言孳乳的造字為轉注”。
穎明先生吸收章黃之說,認為:
同一語根(或語源)派生新詞,循其聲義,制作新字,即為轉注;並進而指出方言、古今音變、詞義變化(詞義引申、詞義對立轉化)等情況,可產生轉注;轉注有繁殖漢字、分化表義之功。
關於假借之研究,黎千駒先生分宋明、清、現代三時期,歸納為十說。
穎明先生之見,他歸入章黃二先生所代表之“引申說”,並認為“陸宗達《說文解字通論》繼承了章太炎、黃侃以假借為引申的觀點”。
愚以為,穎明先生假借之說,出發點同於所論之“轉注”;假借即代替(原字引申代替、同音字代替),從詞義變化(引申、對立轉化)之語言現象出發,借用舊有詞字,表達新義;假借之目的在于節制漢字,以免數量過大,不便於認讀、書寫。
先生指出:
“雖然沒造新詞、新字,也同樣可以適應詞彙發展的需要。
從造字來講,這就是“假借”的法則。
”這表明,穎明先生已突破“以假借為引申”的認識,並分辨語言學與文字學意義上“假借”之別,黎先生總結似實而非。
總之,轉注、假借之二書,穎明先生謹守章黃師說並變通之,擺脫“用字”說之誤,從語義學本位出發,關注詞義演變之語言現象,關注此現象所致之制造新字、舊字表新義等表現,並認為,轉注、假借不僅為漢字發展之最重要法則,更是探索詞匯變化之根本問題,深具啟發意義。
三曰深入闡發“筆勢、筆意”。
穎明先生承緒章黃二先生之“勢意論”,先生曰:
“漢字的字形是不斷變化的,形體日趨約易,加以書法取姿,致使原有的筆意漫濾不明。
造成了‘筆勢之變’。
”先生還說:
“筆意變為筆勢是漢字字形變化的規律”《說文》“象古文之形”、“從古字之象”、“從古文之象”等表述,說明許慎認為正篆己成筆勢,應由筆勢推溯筆意。
應用“由筆勢求筆意”之法,不但可瞭解漢字結構與字義之聯系,進而可糾正許慎說解中謬誤之處,如“牽”、“臣”字。
另外,甲骨、金文中,筆意、筆勢之字仍存,亦可參閱《說文》加以評述。
四曰闡發《說文》析形、釋義之特點。
穎明先生於《說文》,爛熟於胸,能於前人成說基礎上,得見《說文》析形、釋義之獨特性。
關於析形,穎明先生認為《說文》主要以“古文”為標準,編排文字、分析字形、闡釋字義、引用文獻。
先生指出“(《說文》)形體是以古文為主,它的材料來源,大部依據孔宅壁中所藏古文經典。
此外,許慎也采擷先秦群書”,“說文解字對解說字形,以古文為圭臬”,“許慎以古文標準來闡明字體的變化”。
關於釋義,穎明先生總結如下:
一、運用互訓、推源、義界三法,參互釋義。
《說文》承繼《爾雅》等訓詁專書,大量運用互訓法。
當然,穎明先生亦認識到互訓法之不足,指出:
許慎解釋字義,往往深入語言實際,全面比較古今不同文獻、不同語境,加以確切說明。
推源則兼用聲訓、利用聲音說明命名之源二種方法。
穎明先生指出:
推源之法,必須源自語言實際,擁有確鑿證據,方可使用。
另外,先生還指出:
《說文》大量運用義界之法,即應用簡潔準確之語言,深刻概括客觀事物之本質;如說文中“暨”、“輟”、“兀”、“達”等字之說解。
二、徵引廣博,融會經文,概括詁訓,規定義界。
先生舉“昌”為例,指出“美言”之說源自古文《尚書·皋陶謨》;“日光”之說則引《詩經·齊風》之“東方明矣,朝既昌矣”。
三、釋義以“古文”文獻為準,兼用今文經學之成果。
如,先生引《說文序》之文,並指出“易孟氏”當為今文經學家之說。
四、形體為釋義之根本,尊循形義相依、主要闡釋本義之原則。
先生指出“訓義的內容必須與形體分析完全相符合”,“形體不能與字義相互證應的是假借”、“能闡明形體結構的字義是本義”;先生還以江沅的觀點“許書之要,在明文字之本義而已”作為說明。
五、《說文》根據字之音形、以推本義,進而疏通“引申義”,初步歸納漢字“詞義系統”。
王寧先生指出,穎明先生“接受了章黃不孤立研究一字、一詞、一義的樸素系統論思想,因此,他胸中似裝著一個先秦古代漢語詞義的網絡,并且對詞義關系的溝通、詞義的比較、詞義的類聚與分析、詞義的探求與解釋,都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這套方法里含有許多規律”。
先生以“西”為例,指出許慎所歸納“鳥在巢上”之本義,進而歸納棲息、日落之處、方位意義等引申線索。
又如“去”字,《說文》歸納本義為“人相違也”(即“離開”),先生進而引用《左傳》“襄公二十年”、“閔公二年”、“閔公元年”、“宣公十二年”之“去”字,說明有“躲避”、“拿掉”、“殺掉”“寬恕”等引申義,進而歸納“去”字之詞義系統。
另外,先生曾指出“‘因聲求義’作為訓詁的一個方法,比之‘以形索義’更為重要,往往成為探求和貫通語義的根本途徑”,“語義的發展變化從本質上是依託於聲音而不依託於字形。
因此,離開了聲音這個因素,是不可能通過形、音、義的統一來正確解釋古代語言。
”此觀點與上述第四點,並無矛盾之處。
“形體為釋義之根本”為穎明先生總結許慎釋義(特別是釋本義)之方法,“因聲求義更重要”,則源自訓詁學發展、語義探討之不同角度。
五曰分析《說文》之貯存用字與文獻用字。
與《說文》說解源自實際文獻語言有關,穎明先生發表論文,進一步總結《說文》貯存用字與文獻用字之異同。
先生指出:
“《說文》所收之字,是經過許慎選擇整理後,貯存于《說文》特定形義體系之中的漢字。
”二者差異情況,先生總結為三類型:
同形而又別音別義者,同形別音而有意義聯系者,同形而音義互易者。
第一方面,先生舉《說文》中“薔”(和味之辛菜)、“薇”(野生之豌豆)以及“薔薇”(即《爾雅》所謂“蘠蘼”,即觀賞用、多刺蔓生植物)為例。
“同形別音而有意義聯系者”,則以“續”、“賡”為例。
關於后者,先生舉“醋”與“酢”為證,並指出:
《說文》與文獻中,醋、酢二字字形未變,音義則完全置換;《說文》中,主賓互敬酒(即文獻中之“酬酢”)為“醋”,音今日之“酢”,文獻中“醶醋”之“醋”,《說文》則用“酢”表示,音今日之“醋”;“童”與“僮”與此例同。
先生進而指出:
有些人不明白此種差別,用《說文》中貯存狀態之字,硬套使用狀態之文獻用字;或用使用狀態之文獻用字,指責《說文》中貯存狀態之字,造成許多混亂。
我們應當做到:
綜合、系統考察字之形音義,把握詞義聯系、轉化之條件,最重要之處在于,應以“文獻用例”為驗證之標準。
當然,此處所謂“文獻”,既指傳世經典文獻,又指出土古文獻;相比而言,後者所提供之借鑒與啟示,更有啟發,更具意義。
六曰分析《說文》之不足。
先生在充分肯定《說文》奠基、創始之功同時,亦舉出四方面之不足。
部首編制之體,體例不密,分類瑣細,次序不當,貫徹亦不力,因此,造成檢索不便、查閱繁雜之弊病。
因此,新版《說文解字》,多附“筆劃檢字索引”(有的亦附“今讀注音”檢索,惜《說文》諸字,讀音多歧,互有異同;標音準確與否,當需檢驗),可按楷化字之筆劃查檢。
拘泥本字本義,闡釋亦有牽強。
先生舉“新”、“舊”二字為例,進行說解。
“重文”、“部首”等歸納法之疏漏處,除穎明先生外,前輩時賢多有列舉。
當然,由于特殊之社會背景,穎明先生分析《說文》不足,亦有偏頗之處。
如《說文解字通論》第四章第一節“維護封建統治的立場和觀點”,穎明先生列出諸多維護封建統治、為漢朝避諱(如“劉”字)等觀點,說明,意識形態影響學術,亙古皆有,乃自然之理也,許慎、穎明二先生皆不得擺脫、難以超越;許慎時代科技發展水平有限,未見甲骨、罕見金文,其解說不當,非許氏錯,應歸因於時代也。
寧拘毋肆,寧闕毋妄,潛心謹守——穎明先生《說文》研究之特點
一曰認定《說文》為“主中之主”。
《說文》為第一部分析字形、說解字義、辨認音讀之著作。
六書分析之法、文字意勢之論、孳乳變易之規律,為漢字構形分析、推演漢字變化規律、研究古文字學,提供理論思路。
貯存系統之文獻語義,亦為古文獻、特別是出土文獻解讀,提供重要依據。
《說文》抓住本字本義,為經由形音、探索詞義提供重要依據。
偏旁編字法之創制,亦為後代辭書之編纂,樹立豐碑。
在文字、音韻、訓詁、文獻解讀、古今文經學、辭書編纂等諸多方面,深具借鑒意義。
加之自漢唐之宋清,以迄現代之章黃二先生,群星璀璨,成果宏富,嘉惠士林。
穎明先生因為深知其中意蘊、利弊,因此,多年研究,皆以《說文》為中心。
《陸宗達語言學論文集》、《訓詁簡論》、《訓詁與訓詁學》、《訓詁方法論》等著作所錄之文,皆關涉《說文》,可謂證明。
二曰訓詁學為中心,文字、音韻之學,皆為訓詁學服務。
先生治學廣涉文字、音韻、訓詁、文獻等諸多方面,而訓詁學為中心,其學術成就,亦體現於訓詁學。
先生從音韻學起步,以文字學為橋樑,在訓詁學上落腳,以文獻詞義作為主要探討對象。
先生指出:
“訓詁學是漢語語言學裏研究語言思想內容的一門學科,也就是語義學。
”王寧先生亦指出:
中國傳統‘小學’以研究意義為中心,形音(即文字、音韻)僅為工具,意義乃是研究出發點與落腳點;陸先生精通的是意義之學,他是一個研究意義方面的專家。
先生研究《說文》貫串之一主線,即為語義研究;各類著作,如分析《說文》所載之形音義,皆以解釋“詞義系統”為旨歸。
先生與王寧先生合作研究,發表有關訓詁、語源之論文,亦依照此種出發點。
三曰結合《說文》,解讀古代文化史。
穎明先生文章,如《釋“當具”》、《談“社”與“后”》、《談“衣冠楚楚”》、《關於幾個古代食品名稱的研究》、《酸甜辣與酒》、《古代的尊師禮——釋菜》、《干支字形義釋》、《割與烹》等,皆為充分利用各種材料(如《說文》、古文字資料、出土文獻資料)、解析古代文化史而作。
《說文解字通論》一書,更是專辟一章(《說文解字》中所保存的有關古代社會狀況的資料),從社會生產、科學技術、醫學曆算、社會制度等諸多方面,進行詳細分析。
如解讀“兽”、“獸”、“狩”三字,用以復原古代狩獵經濟場景;如解讀“襄”字,以見古代農業技術之高超;如利用《說文》等,解讀馬王堆漢墓出土文獻的“臑”、“瘲”等;解讀“工”、“巨”、“斦”等字,以現古代社會科數學的杰出成就。
利用《說文》之字及其他文獻,解讀社會制度,更可體現先生之博聞強誌、遠見卓識,如“后”、“帝”,“侯”、“宗”、“祭”、“肆”、“社”、“女”、“臣”、“民”、“童”、“儓”等等。
限於篇幅,不再一一征引,讀者可參有關論述。
由此,推演先生之法,融合他說,學術界出版諸多有關“《說文》文化史”類(或曰“文化語言學”)著作,發表大量有關文章(檢索“中國期刊網”,有關《說文》之文章,大部亦為文化解析之作),完成許多學位論文。
四曰提倡“為實”,注重實用,提倡古籍文獻語言(實際運用之語言)的考索與探究。
所謂“為實”,即嚴格地從文獻語言材料出發,不事空談,不作空泛之推論。
研究課題來自文獻語言,所需證據亦采之於文獻語言,得出結論亦為文獻解讀、歸納服務。
此為重要的研究方法。
王寧先生指出:
“章太炎並沒有把語言文字學變成一門空泛的理論,而是強調了它對語言材料的依存性和它在指導閱讀、寫作中的實用性。
”王寧先生雖為總結太炎先生之學而發;其實亦適用於穎明先生等學者。
穎明先生還指出,“文獻語言學研究物件是文獻語言(即古代書面語言),也就是研究文字、訓詁、聲音之學”,“《說文》就是文獻語言學奠基之作”,“運用因聲求義,必須核正古代文獻語言”,“互訓是從實際語言中比較歸納出來的結論”,“運用推源之法,亦需從實際語言材料出發,尋找“信而有徵”之線索,如若“絕緣無徵”,亦不可強求”,“從古代文獻(六經、諸子)的生動的語言實際中,分析和揣摩語義”,仔細研讀先生論著,多為基於經學著作、諸子百家、出土材料、方言口語等各類文獻語言,解決文獻疑難等實際問題。
五曰文字通俗易懂,頗便於普及。
穎明先生曰:
我以為應當注意提出群眾所關心的問題,寫一些應用的文章,這些文章講解要深入淺出。
許嘉璐先生曰:
(《說文解字通論》)各節所舉例證,雖大多為先生潛心研究之成果,有些多涉及專門知識,但闡述時,都盡力做到通俗淺顯……先生在深入淺出方面,為我們做出了榜樣。
王寧先生指出:
“(穎明先生)寫書作文時,除非萬不得已,他從不用古奧的生僻詞和難懂的外文去有意表現自己的淵博。
”傳統語言文字學堪稱“絕學”,天崩地裂、時過境遷後,紹續其流者鮮矣。
《說文》傳承久遠,今人多未細聞;《說文》成果之引介與普及,必為當務之急。
穎明先生論著,多語言通俗,脈絡清晰,舉例貼切,論述精當,堪稱此中翹楚。
當然,除先生作品外,周祖謨先生之《許慎及其說文解字》、《<說文解字>概論》,姚孝遂先生之《許慎與說文解字》,蔣善國先生之《說文解字釋要》、《說文解字講稿》等,皆可參閱。
各位先生所論《說文》,多有側重;穎明先生之訓詁學角度,上已論列;姚先生結合古文字學研究之成果,重評《說文解字》之功過得失;蔣先生則借用講疏體,從《說文》體例、價值、研究派別、方法等方面,提要鈎玄,後附參考資料,亦便於研學;周先生著作,利於初學,享譽士林,亦屬事實。
六曰尊重師說不拘泥,重視繼承亦發展。
此方面,亦為季剛先生治學之特點。
季剛先生拜師培先生為師,並有“夙好文字,經術誠疏,自值夫子,始辨津塗”之嘆;“以《說文》為紐帶來研究金文、甲骨,主張用甲骨鐘鼎來駁正《說文》”;綜合清人、太炎先生之成果,提出古聲十九紐、古韻廿八部;進一步把訓詁學納入語言文字學范疇等。
穎明先生研究《說文》,亦師承章黃而不拘泥。
先生“重視師承,嚴守師說”,繼承章黃學派之精髓與核心——語源學與《說文》學。
如,延續季剛先生“嚴格區別語言文字,字根不同於詞根”之特點,在解讀六書、訓釋音讀等方面更進一步;如充分利用古文字、出土文獻材料,解析《說文》、研究文獻語言。
穎明先生繼承之外,多有發展,其精髓則在語義學(或稱意義之學)。
陸王二先生繼續開展訓詁學理論建設,建立科學之術語體系、訓詁方法體系,為發展訓詁學並使之科學化、理論化,做出巨大貢獻。
七曰明其理、得其法——研習之法精當且裨益後學。
穎明先生深得季剛先生賞識,並嚴格依照季剛先生指導,研習《說文》。
細而言之,有如下數端:
一曰點讀“段注”為起點。
連續點閱三遍段注,以明悉《說文》文句。
二曰以大徐本為主,參校小徐本,鉆研《說文》白文。
季剛先生曰:
“余杭章君不能不推斯學魁儒,余見其案頭除石印大徐《說文》外,更無段、桂諸家之書,知斯學綱維,全在默識而貫通之,紛紛箋注皆無益也。
”由此可見《說文》白文之重要,須以此為根柢、核心。
白文研習之法,即“利用全書進行形音義的綜合聯系”,“把關於某個字的散見在各處的形、音、義材料,都集中在這個字頭上。
”同時,根據《集韻》等韻書,制作《說文》韻表,進而熟悉《說文》聲韻內容。
三曰研讀《說文》同時,進而點讀“十三經”、“文選”、“諸子”、“詩詞曲賦”等古典文獻,熟悉文獻語言;《說文》精熟同時,研習其他訓詁專書,如《爾雅》、《釋名》、《玉篇》、《廣雅》等。
概而言之,需要過“三關”——音韻關,《說文》關,古代文獻關,貫通《說文》與文獻語言,重视传承,探索解決文獻中存在的實際問題。
另外,謹尊黃先生治學經驗,注重積累,謹慎著述。
穎明先生曰:
“我始終認為,他(即季剛先生)對傳統語言文字學的研究方法以及材料不充實不要寫書的主張,是非常正確的。
傳統語言文字學以古代文獻語言為研究材料,沒有大量的材料積累,不從具體的文獻語言出發或者對語言材料缺乏一定量的分析,只憑幾個例子,其實心中無‘數’,是很難總結出正確的規律來的。
”由此,穎明先生謹尊師命,發愿五十之前,述而不作;由于環境特殊,延宕至花甲、古稀之歲才得如愿,可慨可嘆也。
總之,穎明先生植根於傳統“小學”之汪洋大海,繼承章黃之學,並於新時期繼續發揚廣大。
全面歸納總結《說文》之內容與體例,從形、音、義三方面,科學總結對許慎說解文字之法,指出體例編排、歸納方法、文字說解等方面之不足。
穎明先生之《說文》研究,植根於古代文獻語言,注重出土古文字材料的辨證,關注出土古文獻的佐證作用,運用語言文字學研究法,青出於藍而盛於藍,在章黃二先生基礎上,更臻完善。
更為難能可貴之處,在於先生諸多論述,多深入而淺出,通俗而易懂;於文史等高雅之學、難以普及之今日,先生以己之力,樹立豐碑,堪稱翹楚,可為楷模。
先生“試將金針度予人”,將多年研習《說文》之法,系統總結,公之于眾,裨益後學,功莫大焉。
先生桃李滿天下,王寧、許嘉璐、石定果、宋永培、李國英諸先生,均業有所成,學有專長,起到承流揚波之橋梁作用,新時代之《說文》學,必當繼續發揚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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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文解字 0080 试述陆宗达 先生 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