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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术训下作文
主术训(下)
原文君人之道,处静以修身,俭约以率下。
静则下不扰矣,俭则民不怨矣。
下扰则政乱,民怨则德薄。
政乱则贤者不为谋,德薄则勇者不为死。
是故人主好鸷鸟猛兽,珍怪奇物,狡躁康荒,不爱民力,驰骋田猎,出入不时,如此则百官务乱,事勤财匾,万民愁苦,生业不修矣。
人主好高台深池,雕琢刻镂,黼黻文章,絺绤绮绣,宝玩珠玉,则赋敛无度,而万民力竭矣。
尧之有天下也,非贪万民之富而安人主之位也,以为百姓力征,强凌弱,众暴寡。
于是尧乃身服节俭之行,而明相爱之仁,以和辑之。
是故茅茨不翦,采椽不斫,大路不画,越席不缘,大羹不和,粢食不毁,巡狩行教,勤劳天下,周流五岳,岂其奉养不足乐哉?
举天下而以为社稷,非有利焉。
年衰志悯,举天下而传之舜,犹却行而脱蹝也。
衰世则不然,一日而有天下之富,处人主之势,则竭百姓之力,以奉耳目之欲。
志专在于宫室台榭,陂池苑囿,狂兽熊罴,玩好珍怪。
是故贫民糟糠不接于口,而虎狼熊罴厌刍豢;百姓短褐不完,而宫室衣锦绣。
人主急兹无用之功,百姓黎民憔悴于天下。
是故使天下不安其性。
人主之居也,如日月之明也,天下之所同侧目而视,侧耳而听,延颈举踵而望也。
是故非澹薄无以明德,非宁静无以致远,非宽大无以兼覆,非慈厚无以怀众,非平正无以制断。
是故贤主之用人也,犹巧工之制木也,大者以为舟航柱梁,小者以为楫楔,修者以为櫩榱,短者以为朱儒析护。
无小大修短,各得其所宜;规矩方圆,各有所施。
天下之物,莫凶于鸡毒,然而良医橐而藏之,有所用也。
是故林莽之材,犹无可弃者,而况人乎!
今夫朝廷之所不举,乡曲之所不誉,非其人不肖也,其所以官之者非其职也。
鹿之上山,獐不能肢也,及其下,牧竖能追之,才有所修短也。
是故有大略者不可责以捷巧;有小智者不可任以大功。
人有其才,物有其形,有任一而大重,或任百而尚轻。
是故审豪厘之计者,必遗天下之大数;不失小物之选者,惑于大数之举。
譬犹狸之不可使搏牛,虎之不可使搏鼠也。
今人之才,或欲平九州,并方外,存危国,继绝世,志在直道正邪,决烦理挐,而乃责之以闺阁之礼,奥窔之间。
或佞巧小具,谄进愉说,随乡曲之俗,卑下众人之耳目,而乃任之以天下之权,治乱之机。
是犹以斧劗毛、以刀抵木也,皆失其宜矣。
人主者,以天下之目视,以天下之耳听,以天下之智虑,以天下乏力争。
是故号令能下究,而臣情得上闻,百官修同,群臣辐凑。
喜不以赏赐,怒不以罪诛。
是故威立而不废,聪明先而不毙,法令察而不苛,耳目达而不暗。
善否之情,日陈于前而无所逆。
是故贤者尽其智,而不肖者竭其力;德泽兼覆而不偏,群臣劝务而不怠;近者安其性,远者怀其德。
所以然者何也?
得用人之道,而不任己之才者也。
故假舆马者,足不劳而致千里;乘舟揖者,不能游而绝江海。
夫人主之情,莫不欲总海内之智,尽众人之力,然而群臣志达效忠者,希不困其身。
使言之而是,虽在褐夫刍荛,犹不可弃也;使言之而非也,虽在卿相人君,揄策于庙堂之上,未必可用,是非之所在,不可以贵贱尊卑论也。
是明主之听于群臣,其计乃可用,不羞其位;其言可行,而不责其辩。
暗主则不然,所爱习亲近者,虽邪枉不正,不能见也;疏远卑贱者,竭力尽忠,不能知也。
有言者穷之以辞,有谏者诛之以罪。
如此而欲照海内,存万方,是犹塞耳而听清浊,掩目而视青黄也,其离聪明则亦远矣。
法者,天下之度量,而人主之准绳也。
县法者,法不法也。
设赏者,赏当赏也。
法定之后,中程者赏,缺绳者诛;尊贵者不轻其罚,而卑贱者不重其刑。
犯法者虽贤必诛,中度者虽不肖必无罪;是故公道通而私道塞矣。
古之置有司也,所以禁民使不得自恣也;其立君也,所以制有司使无专行也;法籍礼义者。
所以禁君使无擅断也。
人莫得自恣则道胜,道胜而理达矣,故反于无为。
无为者,非谓其凝滞而不动也,以其言莫从已出也。
夫寸生于秒,秒生于日,日生于形,形生于景,此度之本也,乐生于音,音生于律,律生于风,此声之宗也。
法生于义,义生于众适,众适合于人心,此治之要也。
故通于本者不乱于未,睹于要者不惑于详。
法者,非天堕,非地生,发于人间而反以自正。
是故有诸已不非诸人,无诸己不求诸人。
所立于下者不废于上,所禁于民者不行于身。
所谓亡国,非无君也,无法也;变法者,非无法也,有法而不用,与无法等。
是故人主之立法,先自为检式仪表,故令行于天下。
孔子白: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故禁胜于身,则令行于民矣。
圣主之治也,其犹造父之御:
齐辑之于辔衔之际,而急缓之于唇吻之和;正度于胸臆之中,而执节于掌握之间;内得于心中,外合于马志。
是故能进退履绳,而旋曲中规,取道致远,而气力有余,诚得其术也。
是故权势者,人主之车舆也;大臣者,人主之驷马也。
恢离车舆之安,而手失驷马之心,而能不危者,古今未有也:
是故舆马不调,王良不足以取道;君臣不和,唐虞不能以为治。
执术而御之,则管、晏之智尽矣;明分以示之,则蹠、蹻之奸止矣。
夫据除而窥井底,虽达视犹不能见其睛;借明于鉴以照之,则寸分可得而察也。
是故明主之耳目不劳,精神不竭,物至而观其象,事来而应其化,近者不乱,远者治也。
是故不用适然之数,而行必然之道,故万举而无遗策矣。
今夫御者,马体调于车,御心和于马,则历险致远,进退周游,莫不如志。
虽有骐骥騄駬之良,臧获御之,则马反自恣,而人弗能制矣。
故治者不贵其自是,而贵其不得为非也。
故曰:
勿使可欲,毋曰弗求;勿使可夺,毋曰不争。
如此,则人材释而公道行矣,美者正于度,而不足者建于用,故海内可一也。
夫释职事而听非誉,弃公劳而用朋党,则奇材桃长而干次,守官者雍遏而不进。
如此,则民俗乱于国,而功臣争于朝。
故法律度量者,人主之所以执下,释之而不用,是犹无辔衔而驰也,群臣百姓反弄其上。
是故有术则制人,无术则制于人,吞舟之鱼,荡而失水,则制于蝼蚁,离其居也。
猨狖失木,而擒于狐狸,非其处也。
君人者释所守而与臣下争,则有司以无为持位,守职者以从君取容,是以人臣藏智而弗用,反以事转任其上矣。
夫富贵者之于劳也,达事者之于察也,骄恣者之于恭也,势不及君,君人者不任能而好自为之,则智日困而自负其责也。
数穷于下则不能伸理;行堕于国则不能专制,智不足以为治,威不足以行诛,则无以与天下交也。
喜怒行于心者,欲见于外,则守职者离正而阿上,有司在法而从风,赏不当功,诛不应罪,上下离心,而君臣相怨也。
是以执政阿主,而有过则无以责之,有罪而不诛,则百官烦乱,智弗能解也;毁誉萌生,而明不能照也,不正本而反自然,则人主逾劳,人臣逾逸,是犹代庖宰剥牲而为大匠所也。
与马竞走,筋绝而弗能及,上车执辔,则马服于衡下。
故伯乐相之,王良御之,明主乘之,无御相之劳而致千里者,乘于人资以为羽翼也。
是故君人者,无为而有守也,有力而无好也。
有为则谗生,有好则谀起。
昔者齐桓公好味而易牙烹其首子而饵之,虞君好宝而晋献以壁、马钓之,胡王好音而秦穆公以女乐诱之,是皆以利见制于人也。
故善建者不拔。
夫火热而水灭之,金刚而火销之,木强而斧伐之,水流而土遏之。
唯造化者,物莫能胜也。
故中欲不出谓之肩,外邪不入谓之塞。
中肩外闭,何事之不节!
外闭中肩,何事之不成!
弗用而后能用之,弗为而后能为之。
精神劳则越,耳目淫则竭。
故有道之主,灭想去意,清虚以待;不伐之言,不夺之事;循名责实,使有司,任而弗诏,责而弗教;以不知为道,以奈何为宝。
如此,则百官之事各有所守矣。
摄权势之柄,其于化民易矣。
卫君役子路,权重也。
景、桓公臣管、晏,位尊也。
怯眼勇而愚制智,其所托势者胜也。
故枝不得大于干,未不得强于本,则轻重大小有以相制也。
若五指之属于臂,搏援攫捷,莫不如志,言以小属于大也。
是故得势之利者,所持甚小,其存甚大;所守甚约,所制甚广。
是故十围之木,持千钧之屋;五寸之键,制开阖之门。
岂其材之巨小足哉?
所居要也。
孔丘、墨翟,修先圣之木,通六艺之论,口道其言,身行其志,慕义从风而为之服役者不过数十人。
使居天子之位,则天下遍为儒、墨矣。
楚庄王伤文无畏之死于宋也,奋袂而起,衣冠相连于道,遂成军宋城之下,权柄重也。
楚文王好服獬冠,楚国效之;赵武灵王贝带鵕?
而朝,赵国化之。
使在匹夫布衣,虽冠獬冠、带贝带鵕?
而朝,则不免为人笑也。
夫民之好善乐正,不待禁诛而自中法度者,万无一也。
下必行之令,从之者利,逆之者凶,日阴未移,而海内莫不被绳矣,故握剑锋,以离北宫子、司马蒯蒉不使应敌;操其觚,招其未,则庸人能以制胜。
今使乌获、藉蕃从后牵牛尾,尾绝而不从者,逆也;若指之桑条以贯其鼻,则五尽童子牵而周四海者,顺也。
夫七尺之挠而制船之左右者,以水为资;天子发号,令行禁止,以众为势也。
夫防民之所害,开民之所得利,威行也,若发城决塘。
故循流而下易以至,背风而驰易以远。
桓公立政,去食肉之兽、食粟之鸟、系置之网,三举而百姓说。
纣杀王子比干而骨肉怨,断朝涉者之胫而万民叛,再举而天下失矣。
故义者,非能遍利天下之民也,利一人而天下从风;暴者,非尽害海内之众也,害一人而天下离叛。
故桓公三举而九合诸侯,纣再举而不得为匹夫。
故举错不可不审。
人主租敛于民也,必先计岁收,量民积聚,知饥馑有余不足之数,然后取车舆衣食供养其欲。
高台层榭,接屋连阁,非不丽也。
然民有掘穴狭庐所以托身者,明主戒乐也,肥醲甘脆,非不美也,然民有糟糠寂粟不接于口者,则明主弗甘也。
匡床蒻席,非不宁也,然民有处边城、犯危难、泽死暴骸者,明主弗安也。
故古之君人者,其惨怛于民也,国有饥者食不重味,民有寒者而冬不被裘。
岁登民丰,乃始县钟鼓,陈干戚,君臣上下同心而乐之,国无哀人。
故古之为金石管弦者,所以宣乐也;兵革斧钺者,所以饰怒也;觞酌俎豆,酬酢之礼,所以效善也,衰绖菅屦,辟踊哭泣,所以谕哀也。
此皆有充于内而成像于外。
及至乱主,取民则不裁其力,求于下则不量其积,男女不得事耕织之业以供上之求,力勤财匮,君臣相疾也。
故民至于焦唇沸肝,有今无储,而乃始撞大钟,击鸣鼓,吹竿笙,弹琴瑟,是犹贯甲胃而入宗庙,被罗纨而从军旅,失乐之所由生矣。
夫民之为生也,一人踱耒而耕,不过十亩;中田之获、卒岁之收,不过亩四石,妻子老弱仰而食之,时有涔旱灾害之患,无以给上乏征赋车马兵革之费。
由此观之,则人之生,悯矣!
夫天地之大,计三年耕而余一年之食。
率九年而有三年之畜,十八年而有六年之积,二十七年而有九年之储,虽涔旱灾害之殃,民莫困穷流亡也。
故国无九年之畜,谓之不足;无六年之积,谓之悯急;无三年之畜,谓之穷乏。
故有仁君明王,其取下有节,自养有度,则得承受于天地,而不离饥寒之患矣,若贪主暴君,挠于其下,侵渔其民,以适无穷之欲,则百姓无以被天和而履地德矣。
食者,民之本也。
民者,国之本也,国者,君之本也。
是故人君者上因天时,下尽地财,中用人力,是以群生遂长,五谷蕾植;教民养育六畜,以时种树,务修田畴滋植桑麻,肥墝高下各因其宜。
丘陵坂险不生五谷者,以树竹木,春伐枯槁,夏取果前,秋畜疏食,冬伐薪蒸,以为民资,是故生无乏用,死无转尸。
故先王之法,攸不掩群,不取麛夭;不涸泽而渔,不焚林而猎;豺未祭兽,罝罕不得布于野;獭未祭鱼,网署不得人于水;鹰隼未挚,罗网不得张于谿谷,草木未落,斤斧不得入于山林;昆虫未蛰,不得以火烧田。
孕育不得杀,鷇卵不得探,鱼不长尺不得取,彘不期年不得食。
是故草木之发若蒸气,禽兽之归若流泉,飞乌之归若烟云,有所以致之也。
故先王之政,四海之云至而修封疆,虾螟鸣燕降而达路除道,阴降百泉则修桥梁,昏张中则务种谷,大火中则种黍寂,虚中则种宿麦,昴中则收敛畜积、伐薪木,上告于天,下布之民。
先王之所以应时修备,富国利民,实旷来远者,其道备矣。
非能目见而足行之也,欲利之也。
欲利之也不忘于心,则官自备矣。
心之于九窍四支也,不能一事焉。
然而动静听视皆以为主者,不忘于欲利之也。
故尧为善而众善至矣,桀为非而众非来矣。
善积则功成,非积则祸极。
凡人之论,心欲小而志欲大,智欲员而行欲方;能欲多而事欲鲜。
所以心欲小者,虑患未生,备祸未发,戒过慎微,不敢纵其欲也。
志欲大者,兼包万国,一齐殊俗,并覆百姓,若合一族,是非辐凑而为之毂。
智欲员者,环复转运,终始无端,旁流四达,渊泉而不竭,万物并兴,莫不响应也。
行欲方者,直立而不挠,素白而不污,穷不易操,通不肆志。
能欲多者,文武备具,动静中仪,举动废置,曲得其宜,无所击戾,无不毕宜也。
事欲鲜者,执柄持术,得要以应众,执约以治广,处静持中,运于璇枢,以一合万,若合符者也。
故心小者,禁于微也;志大者,无不怀也;智员者,无不知也;行方者,有不为也;能多者,无不治也;事鲜者,约所持也。
古者天子听朝。
公卿正谏,博士诵诗,瞽箴师诵,庶人传语,史书其过,宰彻其膳,犹以为未足也,故尧置敢谏之鼓,舜立诽谤之木,汤有司直之人,武王立戒慎之鞀,过若毫厘,而既已备之也。
夫圣人之于善也,无小而不举;其于过也,无微而不改。
尧、舜、禹、汤、文、武,皆但然天下而南面焉。
当此之时,鼛鼓而食,奏《雍》而彻,已饭而祭灶,行不用巫祝,鬼神弗敢祟,山川弗敢祸,可谓至贵矣。
然而战战傈傈,日慎一日。
由此观之,则圣人之心小矣。
《诗》云:
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
其斯之谓钦!
武王伐纣,发巨桥之粟,散鹿台之钱,封比干之墓,表商容之间,朝成汤这庙,解箕子之囚,使各处其宅,田其田,无故无新,惟贤是亲,用非其有,使非其人,晏然若故有之。
由此观之,则圣人之志大也。
文王周观得失,遍览是非,尧舜所以昌、染纣所以亡者,皆著于明堂,于是略智博问,以应无方。
由此观之,则圣人之智员矣。
成康继文武之业,守明堂之制,观存亡之迹,见成败之变,非道不言,非义不行,言不苟出,行不苟为,择善而后从事焉。
由此观之,则圣人之行方矣。
孔子之通,智过于妄宏,勇服于孟贲,足蹑效冤,力招城关,能亦多矣,然而勇力不闻,伎巧不知,专行教道,以成素王,事亦鲜矣。
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亡国五十二,弑君三十六,采善组丑,以成王道,论亦博矣,然而围于匡,颜色不变,弦歌不辍,临死亡之地,犯患难之危,据义行理而志不慑,分亦明矣。
然为鲁司寇,听狱必为断;作为《春秋》,不道鬼神,不敢专己。
夫圣人之智固已多矣,其所守者有约,故举而必荣,愚人之智固已少矣,其所事者多,故动而必穷矣。
吴起、张仪,智不若孔、墨,而争万乘之君,此其所以车裂支解也。
夫以正教化者,易而必成;以邪巧世者,难而必败。
凡将设行立趣于天下,舍其易成者而从事难而必败者,愚惑之所致也。
凡此六反者,不可不察也。
遍知万物而不知人道,不可谓智;遍爱群生而不爱人类,不可谓仁。
仁者爱其类也,智者不可惑也。
仁者虽在断割之中,其所不忍之色可见也;智者虽烦难之事,其不暗之效可见也。
内恕反情,心之所欲,其不加诸人,由近知远,由己知人,此仁智之所合而行也。
小有教而大有存也,小有诛而大有宁也,唯恻隐推而行之,此智者之所独断也。
故仁智错,有时合,合者为正,错者为权,其义一也。
府吏守法,君子制义,法而无义,亦府吏也。
不足以为政。
耕之为事也劳,织之为事也扰。
扰劳之事而民不舍者,知其可以衣食也。
人之情不能无衣食,衣食之道必始于耕织,万民之所公见也。
物之若耕织者,始初甚劳,终必利也众。
愚人之所见者寡;事可权者多,愚之所权者少;此愚者之所多患也。
物之可备者,智者尽备之,可权者尽权之,此智者所以寡患也。
故智者先忤而后合,愚者始于乐而终于哀。
今日何为而荣乎?
旦日何为而义乎?
此易言也。
今日何为而义?
旦日何为而义荣?
此难知也。
问替师曰:
白素何知?
曰缟然。
曰黑何若?
曰缟然。
援白黑而示之,则不处焉。
人之视白黑以目,言白黑以口,瞽师有以言白黑,无以知白黑,故言白黑与人同,其别白黑与人异。
入孝于亲,出忠于君,无愚智贤不肖皆知其为义也。
使陈忠孝行而知所出者鲜矣。
凡人思虑,莫不先以为可而后行之,其是或非,此愚智之所以异。
凡人之性,莫贵于仁,莫急于智。
仁以为质,智以行之,两者为本,而加之以勇力辩慧、捷疾劬录、巧敏迟利:
聪明审察,尽众益也。
身材未修,伎艺曲备,而无仁智以为表干,而加之以众美,则益其损。
故不仁而有勇力果敢,则狂而操利剑;不智而辩慧怀给,则弃骥而不式。
虽有材能,其施之不当,其处之不宜,适足以辅伪饰非,伎艺之众,不如其寡也。
故有野心者,不可借便势,有愚质者,不可与利器。
鱼得水而游焉则乐,塘决水涸,则为蝼蚁所食。
有掌修其堤防,补其缺漏,则鱼得而利之。
国有以存,人有以生。
国之所以存者,仁义是也;人之所以生者,行善是也。
国无义,虽大必亡;人无善志,虽勇必伤。
治国土使不得与焉;孝于父母,弟于兄嫂,信于朋友,不得上令而可得为也。
释己之所得为,而责于其所不得制,悖矣!
士处卑隐,欲上达,必先反诸己。
上达有道:
名誉不起而不能上达矣。
取誉有道:
不信于友,不能得誉。
信于友有道:
事亲不说悦,不信于友。
悦亲有道:
修身不诚,不能事亲矣。
诚身有道,心不专一,不能专诚。
道在易而求之难,验在近而求之远,故弗得也。
译文统治人民的方法,应用处静以修养身心,以勤俭节约为下属作出表率。
君主如果处静以修身则民众就不受骚扰,君主如果勤俭节约则民众就不抱怨。
因为民众骚扰不安,政局就混乱;民众怨声载道则说明君主恩德薄浅。
接下来就是,政局混乱则贤能人士就不会替君主出谋献策,君主恩德浅薄则勇武之士就不会替君主卖命拼死。
所以,君主若是喜好收养观赏猛兽凶禽、收藏怪异奇特之物、性情暴躁、好乐昏乱、不惜民力、驰马打猎、出入不按时节,这样朝政百官必定随之混乱不堪,事务辛苦,财钱贫乏,万民愁苦而生产荒废。
君主如果喜好高楼深池、雕琢刻镂及华丽的纹彩、各种精美织物和珍宝珠玉,就必定要想方设法搜刮以致赋敛无度,这时民众就会被弄得财穷力尽、疲惫不堪。
尧帝拥有天下,不是为着贪求万民百姓的财富,利用君位来享受安乐的,而是为百姓改变连年征伐战争、以强凌弱、以多欺少的混乱局面的,因此尧帝亲自带头实行节俭、向民众昭示仁爱之心、让人们和睦相处。
所以他的住房是茅草盖顶、不加修剪,柞木为梁、不加砍削;乘坐的车子不加绘画,蒲草席垫不镶花边;祭祀用的食物不调五味,吃的主食不舂捣细;巡视狩猎只为推行教化,辛劳地奔波于三山五岳。
这些难道是他所应得的奉养还不足以使他享乐而为此辛劳奔波?
不是的,是因为尧帝一心为的是国泰民安、天下社稷,他在这当中并未获得任何利益好处。
而到他年老衰弱、精力不济的时候,便将整个天下传给舜,这犹如倒退脱鞋一样简单容易。
而到衰败时代,情况就不是这样了。
有些君主哪怕是只有一天拥有天下、处在君主位子上,也要竭尽全力来消耗百姓的财力和精力,以供养满足他的声色享乐,一心用在宫殿楼阁、池塘苑林、奇兽怪物、珍宝奇物这些事上。
这样导致贫苦百姓连酒糟、谷糠都吃不到,而皇宫里畜养的虎狼熊罴却吃厌了猪羊牛肉。
贫苦百姓连粗布短衣都没一件完整的,而宫室里的人却穿的是锦缎。
君主忙乎的都是些于社会民事无用的事情,从而使黎民百姓疲于奔命于天下,弄得憔悴不堪、精疲力尽,整个天下人都无法安生。
君主所处的地位,就像天空中发射光明的日月,天底下的人都侧目仰视、侧目恭听、伸长脖子抬起脚跟来眺望。
所以,君主只有淡泊才能显示美德,只有宁静才能维持久远,只有宽大才能容纳一切,只有仁慈才能怀拥民众,只有公正才能明断是非。
因此贤明的君主任用人才,就像高明的工匠裁取木料一样:
大的用来做舟船柱梁,小的拿来做船桨楔子,长的用来做屋檐椽条,短的拿来做短柱斗拱;无论大小长短,都将它们派上用场,规矩方圆都恰到好处。
天下毒物,没有比乌头更毒的了,然而良医就是将它装在袋里收藏起来,因为有用得着它的时候和地方。
所以,莽莽森林中的野草树木,尚且没有可抛弃的,更何况是人呢!
今天那些朝廷不荐举、乡里不赞誉的人,并不是他们无才缺德,而是这些人用非所能。
鹿上山时,快得连獐子都赶不上,但等到鹿下山时,牧童都可以追上它。
这说明一种能耐有其长处也有其短处。
所以有雄才大略者不可用雕虫小技来苛求他,而只能耍小聪明者不可委以大任。
人有各种各样的才干,物有各种各样的形状,有人任一份工就嫌太重太累,但有人任多份工都不嫌吃力。
所以能计较弄清毫厘小数的人,一定弄不清天下这大数;盘算精明到小数目都不会出差错的人,碰到大数目就会糊涂困惑。
这些就像不能让狸猫去与牛搏斗、让虎去捕鼠一样。
今天有些人的才能,可以平定九州、兼并域外、挽救危难中的国家、恢复濒临灭绝的世族,这些人的志向在于宏扬正气纠正邪恶、决断处理烦难杂乱的问题,而现在却要他们去管理一些宫内家庭事务;有些人只具备一些小本事,却相当机巧奸诈、善于奉承献媚、讨好主子、追随浅陋习俗、低三下四地哗众取宠,却被交付委任以天下大权,参与治理国家的机要大事:
这种大才小用、无才重用的做法,就像是用斧头去剪毛发、用剃刀去砍树木一样,都失去了它们所适宜的东西。
君主应凭借天下人的眼光观看事物、借助天下人的耳力聆听声音、凭借天下人的智慧考虑问题、依仗天下人的力量争取胜利。
因此,君主发布的号令能够向下贯彻,群臣的情况能够上达;百官同心协力,群臣紧密聚集;君主不凭一时喜怒而实施赏赐和诛罚;所以君主树立起来的权威不易废弃,聪明广远不易蒙蔽;法令明察而不苛刻,耳目通达而不闭塞;善恶是非每天出现在眼前而不会弄错。
因此,贤能的人能充分地发挥他们的智慧,能力差的也竭尽全力;君主的恩德施予普遍而不偏私,群臣勤奋工作而不懈怠;附近居民安居乐业,边远民众归顺德政。
能够有这样的结果其原因何在?
是在于君主采用了正确的用人选人方法,而不是只靠君主一个人的才能。
所以借助车马的人,脚腿不辛苦而能到达千里之外,乘坐舟船的人,不会游泳而能横渡江河大海。
君主在主观思想上,没有一个不想集天下人智慧、用众人力量去处事办事的,然而那些对君主表达效忠之心的人,却很少不使君主产生困惑的。
因此,君主对那些言论正确的,即使是役民樵夫,也不能弃之不用、拒之千里;对那些言论错误的,即使是常给朝廷出谋的卿相,也不一定非用不可。
是非曲直,不是以地位贵贱尊卑来确定的。
所以英明的君主听取群臣意见时,如果他的计策管用,就没有必要因他的地位低微而羞于采纳;如果他的意见可行,就没有必要嫌他嘴笨而不去采纳。
但是,昏庸的君王却不是这样。
他喜欢那些熟悉的习性相近的人,即使是行为不正派,也装作不看见;而那些他所疏远、被看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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