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古代汉文诗《箜篌引》与中国古典诗歌文学.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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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古代汉文诗《箜篌引》与中国古典诗歌文学
韩国古代汉文诗《箜篌引》与中国古典诗歌文学
【摘要】韩国古代汉文诗《箜篌引》又称“公无渡河”。
传入中国后,其故事题材受到历代诗人的青睐,成为广大诗歌文人的创作源泉,为中国古典诗歌文学注入了独特的力量。
《箜篌引》激发了中国历代诗歌文人的创作热情,李白、李贺、温庭筠、陆游等都相继创作了以“公无渡河”为题材的诗歌作品,成为中国古典诗歌创作历史上的亮点。
【关键词】箜篌引;公无渡河;乐府诗;韩国古典文学
韩国古代汉文诗歌《箜篌引》是韩国古典文学中唯一且传世最早的抒情诗。
作为韩国古典文学的典型代表作品,于何时传入中国并无确切的考证与记载。
但是根据史书推断,韩国古典文学作品最迟也应在西汉年间走进华夏大地。
传入中国后,《箜篌引》逐渐成为乐府曲目,被广为传唱。
这也为其日后成为诗歌大家们笔下抒情感怀的对象奠定了基础。
本文将着重对《箜篌引》在中国的传播以及其对中国古典诗歌文学的影响进行解析,并从中探索中韩两国的文学的传播与交流中,韩国文学对中国文学形成影响的方式及意义。
一、中国古代诗歌文献中的《箜篌引》
了解《箜篌引》的由来,首先应从对箜篌的认识开始。
箜篌是中国的古老民族乐器之一。
据《通典》记载,箜篌“其形体似瑟而小,七弦,用拨弹之。
”[1]晋代文人曹毗作《箜篌赋》对箜篌有如下描述:
“龙身凤颈,连翩杳窈;缨以金彩,络以翠藻。
其弦则乌号之丝,用应所任;体颈质朗,虚置自吟。
”[2]箜篌的种类多样,其中的卧箜篌是现在较为常见的弹奏乐器竖琴的前身,相传是由东汉灵帝时由西域的波斯国传入中国的。
而由箜篌所演奏的乐曲,即被称作箜篌音乐,则由当时的高丽国引入。
[3]高丽国的音乐被称作高丽乐,它在吸收中国儒家思想的同时,将古朝鲜音乐、唐朝音乐、以及其它外族音乐等合成在一起。
高丽乐所使用的乐器中,既有古朝鲜特有的乐器,又有经中国传来的西域乐器,但绝大多数是由中国传入的乐器。
[4]简单概括而言,箜篌这一乐器,是由中国传入古代韩国,而当时的高丽国使用箜篌弹奏的曲子又再次传到了中国。
《箜篌引》也因此成为具有汉字文化与古朝鲜固有文化“合璧”的产物。
唐代诗人李贺把箜篌音比作“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既有昆仑的美玉撞击时发出声音的清脆,也有凤凰那样引吭高歌的歌喉,它如芙蓉一般在露水中唏嘘啜泣,又像兰花一样迎风开放笑语轻柔。
历史上最早把《箜篌引》作为歌名记载于文献中的人相传为东汉的蔡邕,记录在他的《琴操·九引》中。
后来,唐代欧阳询的《艺文类聚》援引了其中的记载:
“《箜篌引》者,朝鲜津卒霍里子高所作也。
……鼓箜篌而歌,曲终投河而死。
子高援琴,作其歌声,故曰《箜篌引》。
”
晋代崔豹的《古今注·音乐》对《箜篌引》的记载更为详尽:
“《箜篌引》朝鲜津卒霍里子高妻丽玉所作也。
子高晨起,撑船而棹,有一白首狂夫,披发作‘公无渡河’之歌,声甚凄怆。
曲终,自投河而死。
霍里子高还,以其声语妻丽玉,丽玉伤之,乃引箜篌而写其声,闻者莫不坠泪饮泣焉。
丽玉以其声传邻女丽容,名曰《箜篌引》焉。
”
崔豹的记录有两点值得注意。
一是关于《箜篌引》的作者。
在《琴操·九引》最早的记录中,将《箜篌引》的作者认定为艄公,也就是记录中出现的津卒—霍里子高。
而《古今注》中则把《箜篌引》的作者归于霍里子高的妻子丽玉。
二是关于《箜篌引》的另一个名字——“公无渡河”。
《古今注》里有了明显的注明,《箜篌引》也因此被称作“公无渡河歌”。
继郭茂倩《乐府诗集》之后的各个朝代记述古乐府的文集大多把这首诗称作“公无渡河”,包括一些文学史籍和研究成果也大都采用了“公无渡河”这一名称。
[5]
《箜篌引》之所以能在众多朝鲜古代汉文作品中脱颖而出,并能如此频繁地出现在中国古代的各类诗歌记载文献中,并受到乐府诗歌演奏者的钟爱,因为它悲怆凄美的风格、琅琅上口的韵调、简洁通俗的诗语和离愁别恨的主题,符合中国古代诗歌文人的审美观。
二、中国古代诗人笔下的《箜篌引》
《箜篌引》是韩国古代文学深受中国汉文学影响的杰出代表。
它在风格上有凄凉悲落的美感,在主题上强调伤离别的情恨,这些都与汉文学极为相似。
而自从《箜篌引》传入中国,它感动了一代又一代诗歌文人。
它“反作用”于汉文学,使中国古代诗歌文坛相继结出悲叹《箜篌引》的奇葩。
笔者根据古代各个诗人所创的《公无渡河》的创作背景、题材特点以及创作角度等,将搜集到的这些诗作分为以下四类:
(一)请公无渡河
这是所有以此为题材创作的诗作中最为广泛的一类。
其共同之处在于借用了投河自尽的白首狂夫的妻子的口吻,以一个妻子的视角哀诉目睹丈夫投河而终的无奈,以一个妻子的心境表达遗落于世间的落寞与悲凉,以一个妻子的口气诉说着对丈夫匆匆离世的哀怨。
李贺的《公无渡河》也被称作《箜篌引》。
反复使用“公乎”的称呼,体现出妻子对丈夫的哀切挽留之情,认为他们如此结束自己的生命是不值得后人学习的,更是一种愚蠢的做法。
这多少也折射出诗人李贺的处世价值观。
后文中描写的是日常生活的景象,平淡却美好,这些都是劝阻丈夫离开人世的理由。
然而一切都无济于事,最终,面对丈夫毅然决然的离开,她终究不明白到底为何,只能望着河水轻轻吟唱,如泣如诉:
公乎,公乎,提壶将焉如。
屈平沉湘不足慕,徐衍入海诚为愚。
公乎,公乎,状有菅席,盘有鱼,
北里有贤兄,东邻有小姑。
陇亩油油黍与葫,瓦甒浊醪蚁浮浮[6],
黍可食,醪可饮,公乎,公乎,其奈居。
披发奔流竟何如,贤兄小姑哭呜呜。
[7]
南宋大诗人陆游也作过一首《公无渡河》,以白首狂夫妻子的口吻哭诉了自己的撕心裂肺般的哀愁,然而面对丈夫的离去,悲痛万分的妻子义无反顾地追随他殉情而终。
全诗第一句“大莫大于生死,亲莫亲于骨肉”,乍一读以为是客观的说教或真切的感悟,但读过全诗之后再读这两句,会懂得白首狂夫妻子的无奈。
即便这是一个人人都懂的人间道理,却只有在亲身经历、亲眼目睹骨肉离别后,才会对这个道理有着不同寻常的感同身受的理解:
大莫大于死生,亲莫亲于骨肉。
河不可冯兮非有难知,言之不从兮继以痛哭。
望云九井兮白浪嵯峨,刳肝沥血兮不从奈何!
秋风飒飒兮纸钱投波,从公于死兮下饱蛟鼍。
[8]
(二)遗恨付箜篌
此类作品侧重于通过对充满哀婉之声的箜篌音乐的描写,将生命消逝的无限遗憾直抵内心最深处的力量强烈地表达出来。
读罢令人心情久久不能从这沉重的伤感中解脱出来,犹如箜篌延绵不绝的回音一般。
唐代诗人李咸用的《公无渡河》,对充满了凄凉之美的《箜篌引》发出了痛彻心扉般的感怀。
其中间一句“偕老不偕死,箜篌遗凄凉”,可谓把凄凉之情诉说到了极致。
这是感怀于妻子目睹丈夫随波逐流的无限伤感,也是对妻子被抛弃于世上落寞孤单的同情:
有叟有叟何清狂,行搔短发提壶浆。
乱流直涉神洋洋,妻止不听追沉湘。
偕老不偕死,箜篌遗凄凉。
刳松轻稳琅玕长,连呼急榜庸何妨。
见溺不援能语狼,忍听丽玉传悲伤。
[9]
唐代诗人元稹的《六年春遣怀八首》中的第三首也是为“公无渡河”而作,诗人欣赏《箜篌引》已有几个春秋,而每每想起,那残留至今的弦音、那久久不能停止的悲泣,那萦绕于心间的物是人非的苍凉诉说,仍不绝于耳:
公无渡河音响绝,已隔前春复去秋。
今日闲窗拂尘土,残弦犹迸钿箜篌。
[10]
(三)黄河怒浪连天来
此类作品的明显特点就是都出现了“黄河”。
把这一故事与中国的背景联系在一起。
以滔滔黄河作为背景,既发挥了诗人的遐思奇想,又烘托了恢宏磅礴的气势,创造出空旷而壮烈的意境。
唐代诗人李白对《公无渡河》有着独特的诠释。
与其他作品凄怆悲凉的背景衬托不同的是,诗首从一种充满了荒谬的联想开始,继而引出全诗主题:
“披发之叟狂而痴……”然而直到此处仍不见诗人流露出任何悲怆的情绪。
直到诗尾,担心他的尸体挂骨于长鲸如雪山般的牙齿上,才把基调由天马行空般的臆想转入现实的忧虑,死亡狂想曲终于变成了挽歌。
最后三个字“竟不还”,胜过多少哭天抢地的痛哭:
……披发之叟狂而痴,清晨径流欲奚为?
旁人不惜妻止之,公无渡河苦渡之。
虎可缚,河难冯,公果溺死流海湄。
有长鲸白齿若雪山,公乎公乎挂骨[11]于其间。
箜篌所悲竟不还。
[12]
温庭筠的《公无渡河》,前半部分气势相当恢宏。
黄河的连天怒浪的拍击,响彻天际的雷声轰鸣,烘托出一种紧张而危急的气氛。
而后半部分转入浪漫的格调,推陈出新地将结局设为投河之人在神的帮助下获得成功,整篇诗作没有绝望悲凉的情绪的渲染,而是充满了迷幻色彩:
“黄河怒浪连天来,大响谹谹如殷雷。
龙伯驱风不敢上,百川喷雪高崔嵬。
二十五弦何太哀,请君勿渡立徘徊。
下有狂蛟锯为尾,裂帆截棹磨霜齿。
神锥凿石塞神潭,白马趁走覃赤尘起。
公乎跃马扬玉鞭,灭没高蹄日千里。
”[13]
(四)舟沉身死悔难追
此类作品主要以“渡河”为中心,完全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来记叙白首狂夫的堕河和其妻子的殉情。
为他们而悲叹,为生命而哀悼。
唐代的诗人王建的《公无渡河》充满了对生命逝去的惋惜和对狂夫妻子的同情,饱含着懊悔、无奈与沉痛的情愫。
最后的“公无渡河公自为”,这句看似埋怨与惋惜语气的结尾,实则是对白首狂夫对生命轻狂态度的一种指责:
“渡头恶天两岸远,波涛塞川如叠坂。
幸无白刃躯向前,何用将身自弃捐。
蛟龙啮尸鱼食血,黄泥直下无青天。
男儿纵轻妇人语,惜君性命还须取。
妇人无力挽断衣,舟沉身死悔难追。
公无渡河公自为。
”[14]
南宋道人白玉蟾的《公无渡河》写得凄美而婉约。
欲说还休的无奈与怨恨,在物是人非的凄凉景象里,依然孤寂,依然落寞,令人心中不禁隐隐作痛。
“公无渡河要渡河,公要渡河争奈何。
”末尾的这句话,相当于《箜篌引》原诗的翻版,一个“要”字,形象而恰当地突出了白首狂夫的固执与狂妄;而“争”字则表达了作者对白首狂夫的行为无可奈何又愤懑不已的情感:
……呜呼!
不自爱惜甘蹈死,亦不闻乎千金子。
公无渡河要渡河,公要渡河争奈何。
[15]
结语
从《箜篌引》在中国诗歌文学上所激起的浪花我们可以看到,文学间的影响与交流不是单方面的,而是相互的。
诚然地大物博的中华大地文学上的容量要大于国土面积相对狭小的韩国,使得我们的研究的视角更多地是聚焦在了中国文学在韩国的传播与影响,而从这首简短的《箜篌引》研究上,我们所看到的应该是韩国文学在中国留下的痕迹,换言之,也是对中国文学的一种反作用。
只有水滴与水滴聚合,才会有浪花;只有浪花与浪花击撞,才会有一片海洋。
每一部作品就是每一滴水,它在文学的海洋中,既会与其他水滴聚合,也会产生碰撞,这也仿佛是文学交流的一个过程。
因此,对于每一个再微小的水滴,都不应该忽视它的存在和作用。
注释:
[1][2][3]李志远.箜篌及《箜篌引》之来龙去脉[j].乐器,2003(7).
[4]李炬.朝鲜古代汉文诗《箜篌引》与汉文化[j].青海师专学报(社会科学),1999(3).
[5]李岩.朝鲜古代名谣《箜篌引》存疑续考[j].东疆学刊,2004(10).
[6]瓦甒浊醪蚁浮浮,一作瓦瓶浊酒醪蚁浮[m].《乐府诗集》注.
[7][8][9][10](宋)郭茂倩.乐府诗集
(二)[m].中华书局,1979.
[11]陆游集[m].中华书局,1979.
[12]全唐诗(19),卷644[m].中华书局,1960.
[13]元稹集[m].中华书局,1979.
[14]骨又作罥[m].《乐府诗集》注.
[15]白玉蟾全集[m].自由出版社,1969.
作者简介:
张霄凡(1984—),女,汉族,山东泰安人,山东外贸职业学院商务外语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
亚非语言文学(韩国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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