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火烧云广播剧.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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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火烧云广播剧
那片火烧云(广播剧)
作者:
常晓华
来源:
《剧作家》2013年第2期
时间20世纪初叶
地点东北黑龙江呼兰河畔的一座小城里
人物荣子童年萧红乳名(约6~9岁)。
爷爷荣子祖父(约70多岁)
有二伯荣子家远亲兼仆人(60多岁)
兰哥荣子表哥(9岁)
豆花胡家小团圆媳妇(女12岁)
冯歪嘴子磨房碾米人(40多岁)
奶奶荣子祖母(70多岁)
爸爸荣子父亲(30多岁)
七娘荣子外祖父家厨娘(女40多岁)
老厨子荣子家厨师(40多岁)
打春石头母亲王大姑娘众乡亲等
(第1集)
[北方小城镇——呼兰河水“哗哗”地流着……
[荣子家后花园宁静的傍晚……
[偶尔传来蛙鸣虫叫……
[爷爷的咳嗽声……
荣子(稚嫩地)爷爷,你往上抱抱我呀,我的小腿要挨着草地了。
爷爷好,往上抱抱我大孙女……你呀,把爷爷的腿都压麻了。
荣子那我自个儿坐大木头椅子上吧。
爷爷好,坐稳了,两腿别乱游荡,啊。
荣子,晚上吃饱没?
荣子吃撑了,老厨子烀的嫩玉米可香了,我吃了一大穗,还有炖豆角、烀倭瓜,真面……
爷爷那是,咱家后园子里呀,今年顶属倭瓜长得好哇……那黄花开的一嘟噜一串子的,倭瓜个顶个都长得跟小灯笼似的。
哎,荣子,你快朝西边看……
荣子(兴奋地大喊)爷爷,西边天上一片红……通红通红的……是谁家的柴禾垛着大火了吗?
爷爷傻孩子,不是柴禾垛着大火了,那叫火烧云。
荣子火烧云?
爷爷嗯,太阳将将要落山时,阳光照着一大片一大片的云彩,像火烧着了似的,通红啊。
荣子爷爷……快看,那火烧云变成了一匹马了……头朝着北,小尾巴还直撅得呢。
爷爷可不,真好看哪!
荣子那马吃草吗?
爷爷那是神马,不吃草。
荣子神马?
它下晚儿黑也住在马棚吗?
爷爷不,它……住在老远老远的地方……
荣子老远老远的地方叫啥?
爷爷嗯……叫……叫天堂吧。
荣子(迷蒙地)叫天堂……哎呀,又变了,又变了……
爷爷荣子,这回火烧云变成个啥了?
荣子嗯,是、是一条大狗……就像有二伯的大黄,耳朵上还镶着一道儿金边儿。
爷爷可不,那狗蹄子还往前刨呢……
[传来狗吠……
荣子(叫起来)哎呀,爷爷,你瞅瞅,大黄就知道我说它了,一门儿叫唤呢……
爷爷那是,大黄知道咱荣子最疼它,净给它喂好吃食儿。
荣子(拍手)爷爷,火烧云咋这么好看?
!
爷爷嗯,是好看!
只可惜……可惜就是功夫太短了,一会就兴许没了……
荣子为啥呀?
爷爷,我想让它多呆一会嘛!
爷爷爷爷也想让它多呆一会呢……可不行,这是火烧云的命!
太阳落了,它也就没了……
荣子神马和大狗它们都跑回天堂去了吧……
[音乐舒缓流畅……
萧红独白我和祖父住在黑龙江呼兰河畔的小城里。
我生的时候,祖父60多岁,我长到4、5岁上,祖父就快70了。
他平时就爱呆在家中后园子里,伺候那些玉米、黄瓜、茄子们。
我叫它后花园,因为总有一片红红绿绿的花呀草呀,可鲜亮了……
[两只画眉鸟相互叫着……
[开门声……
荣子(大喊)爷爷……爷爷……你在那儿?
爷爷(应声)荣子啊,爷爷在后园子玫瑰树旁边呢……搁这儿锄草呢。
荣子(跑过来)爷爷,我帮你锄草……我要跟爷爷一样,你戴大草帽,我就戴小草帽;你拿大锄头,我就拿小锄头。
(自顾自地笑)嘻嘻……
爷爷(也笑)嘻嘻,嘻嘻,把小草帽戴正倒喽,省得太阳晒着你的小脸蛋儿。
哎,别瞎锄呀……来,荣子,看看爷爷这脚边儿,长了棵啥?
荣子(天真地)谷子呀!
毛茸茸的,我认得!
爷爷(大笑)这就是你每天吃的小米子饭?
谷子?
荣子对呀!
对呀!
你看,爷爷,那玫瑰树挂的画眉鸟儿笼子上,还栓着一绺谷穗儿呢,不一样的嘛!
小画眉你们倒是叫哇……(摇鸟笼子)嗨,荣子来了,叫哇!
[画眉叫……
荣子(高兴)叫了,叫了……
[一阵风吹过……
荣子(又跳又叫)哎呀,风来了……好凉快,好凉快……
爷爷荣子啊,你看好了,这可不是谷子,叫狗尾巴草,看看,身上没长芒刺儿……
荣子(自顾自说)狗尾巴草……爷爷,墙头老倭瓜花又开了好几朵……我去瞅瞅。
[荣子“蹬蹬”跑远……
[蜜蜂飞舞……
荣子(自语)倭瓜花真好看……小蜜蜂你们去哪?
哎呀,别往我倭瓜花里钻哪……(喊)爷爷,你管管它们呀,小蜜蜂都钻进我倭瓜花里去了……
爷爷(笑)蜜蜂要吃花蜜,要不,蜂蜜打哪来呀。
荣子小蜜蜂偷吃了花蜜,花儿会心疼死吗?
爷爷傻孩子,不会的,花儿……
[屋里传来“啪”的一声响,是碗或杯子摔碎了……
[幼儿被吓得大哭……
父亲(大喊)你就不能挺着点儿?
病了就连儿子也不能喂了吗?
不就身上有点难受嘛!
真是……
母亲(有气无力地)你……你知道啥?
我……我这功夫没奶……咋喂儿子……
父亲(气)你个妇道人家,还敢跟一家之主顶嘴!
母亲你……你……也忒霸道了……
[不祥的音乐……
荣子(悄悄地)爷爷,我爸和我妈这是……
爷爷荣子,别怕,有爷爷在呢。
小孩子家别管大人的事儿。
知道不?
荣子嗯。
可我妈生了弟弟,就不爱搭理我了……我叫我爸吧,他也不咋跟我说话,净从眼镜上边瞪我……
爷爷爷爷搭理你呀,咱爷俩儿在一块堆儿,没人敢欺负你,有爷爷给荣子撑着腰呢。
荣子嗯,爷爷在,我就啥都不怕!
[蝴蝶、蜻蜓翻飞着……
荣子(喊)红蜻蜓……看它的翅膀多透明呀,爷爷,我抓了这个红蜻蜓……给它腿上栓个线绳。
(跑)还有花蝴蝶……哎,你们别飞太高呀,我都够不着你们了……哎……
[脚步跑远……
爷爷(喊)有二,有二,给我提(音:
低)拉一桶水来,我要浇浇这小白菜和香菜。
有二伯(应声)哎,水就来了,老东家。
[摇轱辘把声……倒水声……
[狗吠……
有二伯(呵斥)大黄,大白天地,你老嚎嗓啥呀?
伸个大舌头,去,躲房檐底下凉快凉快去……
[大黄小声地叫着……
[天空传来乌鸦群的叫声……
[院外则传来小孩子们的歌谣……歌谣“乌鸦乌鸦你打场,给你二斗粮……乌鸦乌鸦你打场,给你二斗粮……”
老厨子(喊)荣子,荣子……该来家吃响午饭了!
二米子饭炖茄子酱土豆都做好了。
荣子(喊)老厨子,等会儿,我正帮爷爷浇菜园子呢……
爷爷(笑)这小嘴儿,叭叭的,还帮爷爷浇菜园子……
荣子爷爷,把水瓢递给我……
[舀水声……扬水声……
荣子(喊)噢……噢……下雨啦!
下雨啦!
冒泡啦!
爷爷(急)荣子,荣子,别瞎抡水瓢,瞅瞅,你把爷爷衣裳都浇湿了……
荣子(又蹦又跳)爷爷不是戴着大草帽嘛……噢噢……噢噢……下雨啦!
冒泡啦……
[欢快的音乐……
[抒情的音乐……
萧红独白后花园里的天空特别高,太阳光芒四射,亮得人睁不开眼。
凡在太阳下的都是健康的,漂亮的,一切都是自由的,想咋样就咋样。
倭瓜愿意爬上架就爬上架,愿意爬上房就爬上房。
玉米愿意长多高就长多高,它若愿意长上天去,也没人管它……我跑累了,玩累了,就在后花园里找个荫凉的地方一躺,不用枕头不用被,就睡着了……
[画眉鸟凄凉地叫着……
[药壶的“咕嘟”声……跑近的脚步……
[突然开门“咣当”一声……
奶奶这个疯孩崽子,吓了我一跳!
荣子奶奶……你这屋里是一股子啥味呀?
真呛人!
奶奶药壶里熬着草药呢。
荣子,别过来,看叫火盆烫着。
荣子(嗅)这草药味儿,可真难闻!
奶奶老话说,良药苦口利于病……
[座钟打点声……
荣子奶奶,你这地柜上这个座钟真好看,还画着一个大闺女,她干啥老用眼睛瞪我呀……
奶奶你看人家多有大闺女的样儿,稳稳当当,那像你,一天介就知道满院子疯跑,没个样儿……
荣子(不理会)奶奶,这地柜上刻的都是啥?
唱戏的?
穿大袍子,戴大帽子,还喝酒呢……真好玩儿,让我摸摸他们的脸儿……
奶奶哎……可不许摸,你手脏……去,麻流地,叫你爷爷来家,擦擦地柜上的锡器。
荣子我不去,你不是老嫌爷爷擦的不干净……还说爷爷是(学奶奶)“死恼瓜骨”……啥叫“死恼瓜骨”?
奶奶(生气)你个小死恼瓜骨……跟你爷爷一样,死犟!
麻流去。
荣子(赌气地)我就不去!
[跑下……
荣子(喊)爷爷……爷爷……
爷爷(应)哎哎……爷爷摘黄瓜呢……给你一根小嫩黄瓜。
荣子(咬了一口,边吃边说)奶奶叫你去擦锡器……你不去。
谁让她老说咱俩是“死恼瓜骨”了……还有,她屋里座钟上的大闺女,老拿眼睛瞪我……我不乐意!
爷爷那座钟上的大闺女是画上的,她那会瞪人呀!
荣子(固执地)就会就会……
爷爷好好……就会就会。
[画眉鸟凄凉地叫……
荣子爷爷,今个小画眉鸟咋这么使劲地叫唤呢?
不好听。
爷爷(叹气)唉,咋下晚儿,那一对画眉鸟哇,死了一只……剩下的一只,八成是想它的伴儿啦……
荣子(急)我看看去……
[画眉鸟叫……
荣子(心疼地)小伙伴走了……你难受了……还有我陪着你呢,还有爷爷……来,吃谷穗儿……
[画眉在笼子里“扑扑隆隆”地……
荣子(急)爷爷,你看看呀,小画眉可不乐意呢,直扑隆。
爷爷它是觉着孤单了……
荣子那……爷爷,咱们放它走吧,让它飞出去,再找一个伴儿,行吗?
爷爷(思衬一下)嗯,你打开鸟笼子的门儿……
荣子(对画眉)小画眉,你飞出去找个伴儿吧,找着了就飞家来,看我和爷爷……给你打开笼子,啊。
(开笼子门)飞吧……飞……
[画眉叫“扑隆”着飞走了……
荣子爷爷,小画眉飞了……先落在咱院子里大榆树叉上了,噢……又飞上天了……飞远了,看不见了……
爷爷(伤感地)飞吧飞吧,它翅膀硬了……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也会飞出去……
荣子我为啥要飞?
爷爷院子外面的世界可老大了!
荣子(撒娇地)荣子乐意跟爷爷在一起,就呆在后花园里。
爷爷好哇……好哇,就是爷爷陪不了你一辈子呀……哎,哎,这孩子,别拿小镜子晃爷爷的眼睛啊……
荣子(调皮地)哈哈哈……爷爷,小镜子多亮堂呀,后面还有一朵粉都都的莲花骨朵呢,我在后屋小红箱子里好容易翻腾出来的。
一照太阳就通亮通亮,哈哈哈……
爷爷你这个孩子呀,真淘气哇!
这小镜子还是当年你二姑没出阁那昝常使唤的呢,见天啊,照镜子梳头。
荣子我二姑?
我咋没见过呢?
爷爷(感慨地)她呀,有好几年没回娘家了……也不知道家里的日子过得咋样了……
[怀念的音乐……
[叙述的音乐……
萧红独白后花园里种了不少韭菜,因为祖母喜欢吃韭菜馅的饺子。
可韭菜长起来的时候,祖母就病重了。
家里顿时热闹起来,大姑、二姑都回家来了。
[马车及马脖子上的铃铛声……
[人跳下车的声……熙熙攘攘……
荣子爷爷,快爬窗户看看哪,一辆大马车进院子啦!
又来了一大堆的人哪……
爷爷荣子,看见没,跳下车那个小小子儿……
荣子是穿白衣裳的哪个吗?
个头比我高……
爷爷对,是你二姑家的表哥,兰哥。
荣子(兴奋地)兰哥?
我找他玩儿去……
[荣子跳下炕趿拉着鞋就跑……
爷爷(喊)荣子,提上鞋,看拌跟头……这孩子……
[快速地开门……
荣子(跑过去热情地)兰哥,兰哥……跟我过来……
兰哥哎,哎,你……你撒开我手,是荣子吧,长个了哈。
荣子你咋知道我叫荣子?
准是爷爷说的……走,咱上后花园玩去。
兰哥走!
[宁静的后花园里只有虫鸣蝶舞蜂鸣……
[两个孩子上窜下跳的声音……
[燕子喃呢……
荣子兰哥,往这儿瞅,这儿,房檐上有个燕儿窝哪,它们叫的好听吧,春天老燕子领着好几个小燕儿飞来的。
兰哥看我的……让它们都飞出来……着镖!
[石子打燕子窝的声音……
[燕子叫着飞出……
荣子(不高兴)哎呀,兰哥,你别拿石头子打小燕儿啊……
兰哥那怕啥地,多好玩呀!
(继续扔石子)着镖!
荣子别打了,它们该害怕了……
兰哥哎呀,荣子,你那小镜子都晃死我眼睛了……别晃了……别……
荣子(调皮地)哈哈哈……好玩吧,爷爷说,这小镜子还是你二姑早先使得呢。
兰哥(不屑地)傻瓜!
谁二姑呀?
是你二姑!
就是我妈!
荣子你才傻瓜!
你看这玫瑰树,夏天一开花,满院子都可香可香了。
这树上的鸟笼子里养过一对画眉,死了一只,另一只叫我给放了。
还有,这是李子树,那是樱桃树……
兰哥(故做老练地)嗯,知道,知道……
荣子你知道?
那……这棵樱桃树为啥不结果子?
兰哥这棵樱桃树大前年就死了。
荣子(惊诧)死了?
兰哥对呀,我大前年来姥姥家时它就不开花了,让姥姥那只黑山羊把树根儿给啃折了,就死了呗!
荣子(很崇拜地)你……咋啥都知道呢!
兰哥那当然啦!
我在学堂念书了。
看,我衣兜里还装着国文课的识字卡片儿。
没见过吧……
荣子(一把抢过了)让我看看……
兰哥哎,你别抢啊……
荣子嘁,这卡片谁不认得呀,这念房子,这念剪刀……对不对?
!
兰哥错了,错了!
这个念“房”,这个念“剪”。
不信,咱们把卡片翻过来看看……
荣子翻过来就翻过来……嗯,还真是,就一个字!
兰哥服我吧,荣子?
!
荣子(一口气地)那……你知道画眉鸟咋叫吗?
你知道啥叫打狗饽饽吗?
你知道……
兰哥得啦,得啦,看你的嘴像小鞭炮似的,“噼里啪啦”的,没完没了……丫头蛋子,真烦人……
[突然屋里爆发出一阵哭声……
[有人哭喊着“我的妈呀……我的妈呀……
[风声大作……
荣子哎,兰哥,起风了,天上掉雨点儿了。
(喊)下雨啦!
兰哥咱们赶快回屋吧。
荣子你回去吧,我再呆会儿。
[雨点滴落在草上庄稼上……
兰哥你不怕让雨给浇着?
荣子没事儿。
哎,这不,有盖酱缸的大帽子,我顶着它当雨伞……哈哈哈,好玩吧……
兰哥这酱缸帽子太沉了,像个小山一样,你小个子顶不起来。
荣子(倔强地)我能行!
你看看……我顶起来了吧……我去让爷爷看看……
兰哥哎……荣子……你别去……你……
[雨落在酱缸帽子上……
[酱缸帽子不断跌撞在地上的声音……
[酱缸帽子撞在门槛上的声音……
荣子(人在酱缸帽子里的声音)爷爷……爷爷,看看我的大雨伞……多好呀……真沉啊……
[“当啷”一声,有人将酱缸帽子踢倒……
父亲(气急败坏地)这败家的孩子……胡闹什么?
一点事儿都不懂!
[荣子跌倒在一旁……荣子大哭……
爷爷(抱起荣子,十分伤感地)荣子……荣子,不哭了……有爷爷在呢……
[忧郁的音乐……
萧红独白爷爷把我抱起来后,我才发现满屋子的人都穿着白衣裳,祖母没躺在炕上,而是睡在一块长长的板子上……祖母死了!
家里陆续来了许多亲戚及他们的孩子,大人们忙着祖母的丧事,孩子们就自由自在地疯跑,我第一次看见了院子外面的世界……祖母死了,我竟变得聪明起来……
(第2集)
[北方小城镇——呼兰河畔。
[鸟儿鸣叫……孩子们奔跑着……
[沿途狗鸡鸭鹅们杂乱地叫着……孩子们兴奋地喊叫……
兰哥(好奇地)荣子,你没去过南河沿儿,就是呼兰河?
荣子南河沿儿?
呼兰河?
爷爷都不让我出院子大门儿。
兰哥没事儿,大人们忙着,不管咱们,兰哥领你去南河沿儿,看呼兰河,咋样?
荣子(高兴地真蹦)好哇!
好哇!
我叫后院的打春、粉房的小伙计石头,咱们一起去……(跑下)
[流畅如水般的音乐……孩子们在草丛中翻腾跳跃……
兰哥哎,我说你们,别张跟头打把式地了,快点走吧……
荣子(兴高采烈)哎,你们看,前边还一个黄土坑……里边全是水呀……兰哥,院子外头可真大!
兰哥大?
荣子,这才那儿到那儿呀,赶明个兰哥领你上呼兰城里十字街(音:
该),逛一逛,可热闹了,卖啥的都有。
荣子真的?
木头,你去过十字街(该)没?
石头(憨厚地)嗯……嗯,没去过。
粉房东家不让咱伙计上外头闲逛。
(吹叫叫——即柳哨)
荣子石头,这叫叫可真好听……让我吹吹……
石头给,这么吹,按着这头儿,使劲吹……
荣子(吹柳哨,响)哎呀……响了、响了……
打春荣子我跟我爹去过一回十字街(该),给我娘上药铺抓了一大包子草药。
荣子(羡慕而急切)打春,那十字街(该)好看吧……有卖红灯笼的没……(突然发现)哎,你们看,那个大门里是干啥的?
兰哥那是南大营……驻兵的地方。
荣子这兵营可太大了,比我家院子10个还要大呢。
石头哎,你们看、看那个兵,还戴个大盖帽子呢……腰里还跨着枪……
众孩子哈哈哈……真好玩儿,像个泥菩萨一样,他眼睛咋一动不动呢……哈哈哈……
[河水声渐渐强烈起来……孩子们欢呼起来……
荣子(十分感慨地)哎呀,这就叫呼兰河……哎呀……大河真宽敞……水太多啦……还直冒泡,有鱼吗?
兰哥当然了,大胖头、小鲫瓜子、嘎牙子,啥都有。
打春还有小虾米呢,我爹给我捞过,搁点大酱一炒,就玉米饼子吃,可香了。
荣子(抓一把泥)你们大伙看着啊,我这一大把沙子都扬到呼兰河里(使劲)嗨!
呀?
咋沙子全没了!
孩子们哈哈哈……我也扔一把沙子……我也扔……哎呀,你迷我眼睛了……你踩我脚了……
[船摇橹声……水声……
荣子你们快看,船!
石头好几条船哪!
都往河对面柳树林里去了。
兰哥他们打渔去了,船上有渔网。
打春兴许是抓蛤蟆呢。
知道吧,蛤蟆炖了也好吃!
荣子(若有所思)也不知那是啥地方……
[水声……
萧红独白祖母死后,我第一次走出家门,看见了呼兰河,看见了外面的世界……最高兴的,是我搬到祖父的房里住了,给他做伴儿,开始每天跟着祖父学唐诗……
[鸡叫、犬吠……
[各种农家早起的混响……
[老厨子的咳嗽声……
爷爷荣子啊……荣子,该起了,太阳升得老高了……
荣子(撒娇地)爷爷,咱们还没念诗呢?
对不对?
爷爷对……咱们先念诗,后起来穿衣裳。
(咏诵)“少小离家老大回”。
荣子(迫不急待地)“少小离家老大回”。
爷爷(咏诵)“乡音无改鬓毛衰”。
荣子“乡音无改鬓毛衰”。
爷爷“儿童相见不相识”。
荣子(一鼓作气)“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嘻嘻嘻……我早会背了,爷爷。
爷爷我大孙女真聪明!
再来一首,听着啊:
“千山鸟飞绝”。
荣子这个不好听,不学这个,换一个,爷爷……换一个。
爷爷好!
换一个:
“春眠不觉晓”……
荣子(拍手)这个好!
这个好!
(念)“春眠不觉晓”。
爷爷“处处闻啼鸟”……
荣子“处处闻啼鸟”。
[传来狗吠……
[有二伯呵斥大黄……
荣子爷爷,大黄是饿了吧,咋这么使劲儿叫唤呢?
爷爷你呀,等念完了这首诗,再去看大黄。
啊,听着,“夜来风雨声”……
荣子“夜来风雨声”。
爷爷“花落知多少”……
荣子(急忙地)“花落知多少”完了!
完了,我去看大黄啦……
爷爷哎,慢着点儿,荣子,你衣裳都穿反了……扣上扣……
[荣子下炕跑出门……
[狗吠……
荣子(唤)锛锛锛……锛锛锛……大黄,看你胖得肚子那么老圆,你老叫唤啥呀?
没吃早上饭哪?
[大黄叫唤……
有二伯荣子,你别搭古它,吃的饱饱的,叫唤一早上了,就是作(音:
捉)人!
荣子有二伯,给我上后花院里掰一穗玉米烧烧吃呗!
有二伯知道了,大小姐。
我这就掰去,啊。
[大黄叫唤……
荣子大黄,来,摩擦摩擦毛儿……哎,真乖呀,别老叫了好不好?
让人闹心。
等会儿,我让有二伯给你烧玉米吃啊。
[空中一群飞鸟掠过……
有二伯(气)这群败家的玩意儿,家雀子屎都拉我身上了……
荣子(笑)有二伯,看看你,嘻嘻……气的像个老母鸡一样,眼睛都红了。
有二伯(气)大小姐,你不是知道哇!
介(这)年头,王八羔子的,就知道欺负老实人哪!
家雀子都会看人下菜碟呢。
你说,它咋不往那穿绫罗绸缎的人身上拉屎呢,啊?
荣子有二伯,你不老说,自个啥都不怕吗?
跟个小家雀唧唧个啥呀!
[大黄又叫……
有二伯大黄,大黄,给我住声!
老嚎唠啥?
那是,有二伯走黑路都不怕,白天不做亏心事,夜晚不怕鬼叫门。
荣子那,你一个人半夜里敢走东大桥吗?
老厨子说东大桥底下,夜里老有鬼魂儿出来作人。
有二伯哼,别听他的,老厨子净瞎掰。
荣子看,你的草帽沿儿咋都没了,咋就剩一个顶了?
有二伯介(这)介(这)是别人扔的破草帽,没沿儿,我捡着戴的,不碍事。
[马嘶鸣……狗吠……
父亲(厉声喊)有二……有二,干啥呢?
聋了?
麻溜过来。
有二伯(急忙地)哎、哎,少东家……来了……来了……
[一溜小跑……
父亲(生气)有二,菊花马的右前蹄子咋肿了呢?
有二伯(战战兢兢)少东家,八成……八成,它自个碰的……
父亲(挥拳将有二打倒)我打你个没用的东西!
混帐!
你是干啥吃的?
咋看的马?
有二伯(哭腔)少东家……你、你咋平白无故地打人呢!
父亲打你是轻的(又挥拳,有二倒地),我就打你了!
咋地!
有二伯哎哟……哎哟,可疼死我了……
父亲(厉声)不知道这菊花马金贵吗?
花了我半拉月的薪金买的……不给我好好看着……欠揍!
有二伯(呻吟)哎哟……哎哟……(喊)那有老弟打本家哥哥的天理呀,哎呀……我不活了……活不了啦……
[众人议论……跑步声近……
荣子(气喘吁吁)有二伯,你、你咋地了?
鼻子都出血了……嘴上也有血……我扶你起来吧……起来……
[鸭子“呱呱”叫着……
有二伯(伤心地)荣子啊,我不起来。
(大喊)没天理了,没王法了……老天爷呀……睁睁眼吧!
荣子(着急地)有二伯,你快起来呀,看,绿头鸭子和花脖子鸭子都来添你的血了……快起来呀……
[大黄嚎叫着奔跑过来……
有二伯(喃喃地)大黄啊,就你和荣子心疼我呀,大黄……有二心里憋屈呀……没法儿活啦……
[笛声哀婉……
萧红独白有二伯孤伶伶地躺在院心,那没边儿没沿儿的草帽,也被父亲打掉了。
所以,看得见他的头部上一半是白的,下一半是黑的,他的脸上已是老泪纵横……
[静谧的夜晚……
[偶尔传来狗吠蛙鸣……
[梆子敲打声……
[传来有二伯的哭声骂声……
有二伯(呜咽)兔羔子……兔羔子……狼心狗肺的,介(这)个年头人,都是狼心狗肺……
荣子(睡得迷迷糊糊)爷爷,是有二伯哭吗?
我起来看看。
爷爷荣子,好好睡,明个早起来,咱们烧玉米吃。
有二伯(呜咽)兔羔子……兔羔子……
荣子(自言自语)兔羔子……兔羔子,爷爷,兔羔子是大白兔吗?
爷爷快睡觉,大半夜的不好多说话,知道不?
搁被单子把胳膊盖上点儿。
荣子(翻身)爷爷,大昴子星出来没?
你再给我讲讲大昴子星的故事呗(撒娇)爷爷……
爷爷好,讲完了就睡啊。
传说呀,天上那颗大昴子星,是灶王爷骑着毛驴儿上西天的时候,他手里打着的那盏灯笼,因为毛驴儿跑得太快,一不小心,灯笼就掉在天空了……
荣子后来呢……
爷爷后来吧,大昴子星就挂在天空上啦。
荣子天空上有灯笼杆子吗?
爷爷有哇。
荣子不对,要是有,我咋看不见呢?
爷爷天上有一根线儿,大昴子星就被那线儿给系着哪。
荣子(认真地)我不信,天上没有线儿,因为我看不见。
爷爷那线儿是细的嘛,你那能看见。
荣子谁都看不见,你咋看见了?
爷爷(笑)这小丫头,嘴是真厉害!
快睡……
[梆子声传来……
荣子爷爷,啥动静啊?
老响老响的……
爷爷是磨房里刚来的冯歪嘴子磨黄米,敲梆子呢……好孩子,快睡吧。
[鸡叫……梆子敲……
荣子(学大人)咕咕……咕咕……来呀,小鸡仔子,我给你们喂高梁吃……咕咕……跟我走……吃吃……
[小鸡们唧唧喳喳……
冯歪嘴子(小声喊)唉……唉,小大姐,小大姐……
荣子(差异)嗯……你、你叫我吗?
冯歪嘴子是,唉,你们家种得黄瓜秧子,把我磨房窗户都给遮住了,我看不见了,黄瓜长大没?
柿子红了没?
荣子(天真)有长大的也有没长大的,有红的也有没红的。
冯歪嘴子那……揪个黄瓜给我尝个鲜吧,小大姐!
荣子行,你等着啊……(跑)哎,这个黄瓜大,还直溜……这俩柿子也长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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